好吧，又是一部我们拍不出来的电影

近两年，一大批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走向银幕，引发观众的观影热潮。不论是在影院里观影的年轻人，还是在电影工业制作中的青年电影从业者，抑或是关注青年电影文化的研究者，都在探索“现实题材+青年电影”的新风向。青年电影可以反映现实问题，不遮不藏、大胆的将社会最残酷的一面公之于众，给人最直击人心的警示，提醒大家关注年轻人的身心健康与困难问题。

而最近网络上有关“996”、“职场PUA”等职场的现实议题；与“00后整顿职场”等关于实习生的争议，也是层出不穷。韩国及整个东亚社会结构中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工作压力与普遍存在的病态内卷现象，已经延伸到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呈现了年轻人无法实现的阶层跨越的绝望感，关于职场的议题也最能戳中无数打工人的内心。

韩国电影《下一个素熙》就以一种新的方式讨论了这个血淋淋的议题。电影在第6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荣获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最佳影片与卧虎单元最受欢迎影片提名，在口碑大爆后被众多观众评为“可以完全投入共情的好片子”，同时还被不少观众评为“2023年年度‘恐怖片’”，如此夸张的评价却也无比真实的、准确的说明了现实和电影一样残酷。

是谁“杀”了素熙？

电影讲述18岁的素熙（金施恩 饰）是个开朗的、爱跳舞的高三少女，她被分配到了看似光鲜亮丽的电话客服公司，但素熙实际的工作却超出了人类可以承受的精神与身体压力，素熙渐渐被打压，短短三个月内性格大变，最终和公司组长一样，选择自杀而亡。时隔许久复职的女刑警宥真（裴斗娜 饰）介入此案，她慢慢发现了自杀事件背后的真相：公司的骗局、教育局与学校的勾结、高层之间的利益......黑暗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顶住上级的压力展开深入调查，想要拯救素熙与“下一个素熙”。

《下一个素熙》用一条鲜活的生命来警示人们关注青年人在现实生活中所面临的困难，“学校教授的不是课程，而是现实。企业招聘的不是员工，而是蝼蚁。机构监管的不是秩序，而是政绩。耳机不是我的武器，是杀死我的凶器。合同不是我的庇护，是推倒我的手臂......”这条豆瓣热评引起大家的大量点赞，逐字逐句直戳人心，让每个打工人都无比感同身受素熙的遭遇，也告诫人们年轻人需要被提醒，而不是被当成蝼蚁。

但在某种程度上，素熙是幸运的，因为还有脾气暴躁的女刑警宥真为她讨要说法，但在另一种层面上，宥真也是素熙，她正在被领导劝阻放弃调查素熙案，用自杀结案来增加部门的结案率；她从年轻活力到现在麻木淡然，也许也是从绝望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我们必须反思，每一个步入社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素熙”，一个素熙走了，“下一个素熙”还会像螺丝钉一样被学校送进公司来。下一个素熙是谁？是女刑警宥真？还是未来千千万万的高中毕业生？

也许素熙只是一个缩影，是一个符号，是我们自己，也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就像电影的海报一样，素熙虽然是主角但在画面里却小而模糊。随着情节的推进，素熙的笑容越来越少，去世之后她的面容渐渐失去血色，变得模糊，这让人不得不想起现实世界中每一个逐渐失去希望和快乐的年轻人们。

电影的新尝试

电影采用了上下两部分的叙事结构和双女主的设定，这对导演、演员来说是一种大胆的新尝试。上半场聚焦素熙的故事，下半场宥真调查素熙案；前半段是由内向外的试探，后半段是由外向内的拆解。这种结构给观众一种随着女刑警宥真一起探索真相的感觉，既是直接解读上一部分留下的疑问，推动剧情的发展，又是回到故事时间轴的最初交代人物的故事。同一场景、不同时空，素熙与宥真将注定相遇。

但区别于普通的双女主电影，《下一个素熙》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双女主电影一般以两位女性角色作为叙事视角，以她们结盟、对立、相恋等特殊关系以及这些关系的建立、破裂、重置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比如在上一部较为成功的双女主韩国电影《小姐》中可以看出，两位女主角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随着故事的发展，她们之间的关系被相应的事件打破，最后实现重置，即使她们经历了很多苦难，但最终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如同一般的韩剧那样，主角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死，他们总带有华丽的高光，有人救赎、有人暗恋，即便是生活在泥潭中也会有那样安慰式的设定。

但《下一个素熙》不同，素熙和宥真两个女主只在舞蹈室见过一次面，此外她们并无来往，也没有直接竞争。

她们好像真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有伟大的梦想却更需要生存，就像绝大多数的观众一样，都在过着窒息的、苦难的、苍白的生活；人和人之间是冷漠的，即使是最亲近的家人却也只是浅尝辄止的交流与谈心，只有在素熙去世后她的妈妈才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知道她爱跳舞”的感叹与后悔。这也是能让所有观众狠狠共情的一大部分原因。

电影除了双女主的设计，还有很多暗喻能反映现实的残酷。比如雪在电影中反复出现：公司组长死在了被雪覆盖的车里；素熙雪中割腕，雪被染红；当素熙走进冰冷的大海准备自尽时，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雪......

雪的形象具有冷酷无望的意味，影片中的大部分雪景也都与死亡有关，正如伏尔泰的名言“雪崩中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杀死素熙的不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但素熙的死却也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所有领导都只在乎自己的个人绩效，而下面的员工也不过是消耗品和流水线上的罐头。

导演郑朱莉还做了一个比喻：对一个完全被火灾包围和孤立的消防员来说，如果没有其他人或同事从外面来救他，就没有生存的希望。

即使他想从火中出来，如果没有外界的帮助，他也不能离开。因此女刑警宥真在影片最后有一场戏，她对素熙一个也正在经历痛苦的工作的朋友说：“下次冲动前一定要找一个人说出来，对我说也行，没事的，对警察说没问题。”更加呼吁了观众在关注、倾听身边的人的苦衷的同时也要勇于讲出自己的苦难。

时隔八年再次合作

《下一个素熙》的导演郑朱莉本科就读于韩国成均馆大学，并在韩国国立艺术大学完成了研究生课程，她的导师是韩国著名的导演李沧东，因此郑朱莉拥有扎实的理论知识和丰富的实践基础。

作为女性导演，郑朱莉有着柔软却强大的内心，她热衷于描述社会中的底层的人的苦难故事，她认为自己尽力描绘社会中被虐待的受害者的故事，是基于她的意图来安慰他们，并且激励后来的人，而不是同情受害者的处境。细腻的女性视角，也令许多观众别开生面。

郑朱莉表示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韩国2017年发生的这个真实的自杀事件时，只是把它当作新闻来看，但是当她当调查完整个事情的资料和原委后，她发现这整个过程关系到了人类的生活系统、社会的结构性问题，所以她想通过电影为大家做点什么。虽然电影不能跳出实际给人以完美的结局，但她恳切的希望能同通过电影解救正在受苦难的年轻人，哪怕能挽救一个也好。

但是普通的表演与叙述形式是无法吸引、打动观众的，她必须寻找一个将故事引导到最后的角色，这个角色非常重要。而裴斗娜是最优人选，她不但有着独有的、无与伦比的光环可以吸引观众；而且在郑朱莉自己的第一部电影《道熙啊》中，裴斗娜出色的演技给郑朱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时《下一个素熙》继承《道熙啊》讲述的社会正义、虐待儿童、小镇政治和移民工人等沉重的社会话题，也讲述了有关高中生就业的社会问题，所以说《下一个素熙》既是二人时隔八年后的第二次合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续写。

相较于韩国演员一贯的大开大合式的夸张表演方式，裴斗娜在表演上更加收敛，在《下一个素熙》中，裴斗娜素颜出镜，黑眼圈、清晰的皱纹、疲惫的神情被完完全全的暴露在镜头之下，全身黑色、不苟言笑让裴斗娜在电影中毫无美感可言，被大家称为“面瘫”演技。

她克制的演绎方式，让她很好地塑造了坚强、隐忍、执着的角色性格；眼神表达的渴望和坚定也使得女刑警宥真更加立体和丰满。她沉静、特立独行的风格使她赢得了广大影迷的喜欢，这也是裴斗娜一贯的作风。

《下一个素熙》的成功确实引发人们深刻思考了一些曾经忽略的社会问题，这也许能引领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兴盛，期待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通过电影揭露更多、更深、更广的现实社会问题，也希望中国电影事业可以允许这样深刻的、有意义的电影生长。

撰稿 编辑 | 童童

-END-

往期推荐